从以群体为中心的社会（一个人的大部分朋友都互相认识）转变成以网络为中心的社会（网络上大部分联系人互不认识），这种转变已经被社会学家记录了下来。然而，瓦茨和斯特罗加茨发现，如果网络密集程度过高，在那种在细胞和社会系统中表现显著的小世界网络现象将不复存在。
当你开始分析小世界网络，并列出每个节点的连接数量时，你会发现大部分节点的连接数都比较少，只有少数节点（超级节点）会有很高的连接数（高连接度）。你的博客可能不会有太多链入链接，但维基百科就有很多了。互联网由大量低连接度的节点和少量高连接度的超级节点构成，这些超级节点是谷歌、Facebook、维基百科和雅虎等网站。想象一下机场的枢纽辐射结构和高速公路结构。如果你在x轴和y轴平面画出节点连接数和相应节点数目散点图，你会得到一个幂律分布〔2〕——如果你想影响他人或者在网络上经商，了解这条曲线就很有必要。

你已经很熟悉一种统计分布曲线了——你的老师所用的评分曲线，少数学生得A和F，大多数学生得B、C和D。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条钟形曲线叫高斯分布，或者正态分布。注意曲线中心有一个平滑的峰，表明靠近平均值的测量值占了大多数；而曲线的两边的尾部很靠近中心，比如，画的是人类身高分布，不会有人矮于15厘米，也不会有人高于5.5米。
幂律曲线看起来和正态分布曲线不一样，其性质也完全不同：幂律曲线左侧20％的曲线下面积占有了全部曲线下面积的80％，也就是说，低连接度的节点数远远多于高连接度的节点数。经济学家帕累托发现，这种分布多见于财富分布，于是将其命名为帕累托分布，有时叫做“80/20定律”，这在很多分布里都会出现——居民财富的分布、语言中的词频、维基人的工作量分布、博客的知名度分布等。博客圈子里出现的幂律分布让数字文化圈首先注意到这种现象。克莱·舍基指出，一小部分博客访问量很高，而大部分博客访问量很低。{7}《连线》杂志编辑克里斯·安德森特别注意幂律的尾部，发现和正态分布不同，幂律分布的尾部很长，溢出纸张右边界〔3〕。分布的头部只有少量节点，安德森称之为“长尾”的部分节点更多。{8}
少数博客拥有成千上万的链入链接，吸引无数点击，而这种博客门可罗雀。把这个现象和万维网的小世界网络特性放在一起看，你就会发现弥母和网络视频是如何火爆起来的——有些冷清的博客爆出新闻猛料（比如，比夫·哈里斯写了一篇有关迪堡公司投票机器的文章），陆续有人链接到这个页面，之后有一个超级节点博客（比如，安德鲁·苏利文的博客）链接到它。尽管在万维网上，只有少数人或网站能吸引数目巨大的受众，但只要条件允许，其他出版商也能很快接触到这些受众。超级节点把注意力引向长尾媒介，就像枢纽机场连接到边远区域的机场一样。安德森对长尾带来的商机很感兴趣。很明显，分布头部的那些节点能够利用它们的知名度牟利，而安德森指出，那些长尾里知名度低的节点也可能很有价值。

亚马逊的一部分收入不是来自畅销书，而是来自小众的书籍和音乐，在传统的音像书店里很难找到这些小众的东西。Netflix就租出了大量小众电影。如果你能够把小众团体聚集起来，比如说小众歌剧演唱家的粉丝、驯养稀有犬类的人、收集古代巴尔干地区的印花税票收藏家，那你就有市场了。长尾对生产商和消费者同样有用。任何博客、策展人、电影人都与潜在粉丝和公众产生了联系，这个联系可以通过搜索和策展增强或减弱——每一个困于低网络连接度的文化生产者都有机会跻身幂律曲线的头部。

对公共健康数据的社会网络分析（SNA）显示，如果你朋友的朋友（你几乎不认识的人）肥胖、吸烟或者不开心的话，你也更有可能肥胖、吸烟或不开心。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政治科学家詹姆士·福勒（James Fowler）和哈佛大学医学院社会学家和医生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提出了令人震惊的研究成果“大型社会网络中幸福感的动态传播：基于弗拉明汉心脏研究的20年深度研究”（Dynamic Spread of Happiness in a Large Social Network: Longitudinal Analysis over 20 Years in the Framingham Heart Study）。他们指出，个人的幸福感和朋友、邻居与同事的幸福感大有关系。{9}研究者们（虽然他们承认幸福感由很多因素构成）利用了弗拉明汉心脏研究数据库，该数据库包含了20年中人们的健康和行为数据以及社会化网络数据，这样就可以用社会网络分析去研究这些因素之间的关系。根据福勒和克里斯塔基斯的研究，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对你的影响力是你直接认识的朋友的影响力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你从来没见过的人部分地决定了你的幸福感。这项研究后来被称做“社会传染”，它同时也将肥胖、吸烟、滥用药物和其他行为和社交图谱联系起来。{10}这个研究很新，结论也是试探性质的，需要他人用其他数据验证结果，不过这些发现表明，你对人际网络的敏感度可能关系到你的个人健康和幸福。

网络中每个节点与其他节点建立连接的自由程度也影响着网络的性质。“这个网络里谁有能力联系谁？”对这个问题的解答可能预示了该网络媒介的结构和相对价值。大卫·里德（David Reed）是互联网最初的缔造者之一，现任MIT教授。十年前，我还在努力研究合作的技术，我和里德在媒体实验室对面的餐厅吃午饭，他给我讲解了萨尔诺夫定律、麦特卡尔夫定律和里德定律。萨尔诺夫定律以电视先锋大卫·萨尔诺夫（David Sarnoff）命名，说的是在电视和媒体这样的广播媒介中，网络的价值随着用户数量增长呈几何级数上升趋势：用户越多，价值越大。麦特卡尔夫定律则来自以太网的创始人和互联网硬件结构的先驱罗伯特·麦特卡尔夫（Rober Metcalfe）。他认为，在以太网和互联网等多对多网络结构里，价值增长的速度比广播网络要快，因为增加节点可以大大增加每个节点的连接度。当每个节点都有可能连到任意节点时，每增加一个节点，就不只增加一个单位价值，潜在的连接是节点数的平方。如果两个节点具有4个单位的意义或财富，那么3个节点就有9个，10个点就是100个。第一台传真机没有任何意义；存在两台机器，传真机才值得一买；如果有上百万台传真机，那传真网络的价值就是100万乘以100万。
里德注意到，能够让个人构成群体的多对多网络（如互联网和万维网），其实用性增长的速度远超麦特卡尔夫定律的预测，因为每个节点的价值不仅需要乘以其连接的节点数，还要乘以可能联系到的潜在群体数目。传真机和电话只能联系个体，而人类可以与群体通讯。里德还告诉我，他认为eBay成功原因，正是在于群体构成网络（group-forming networks，简称GFNs）：“eBay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催生了具有特定兴趣的社会群体。比如，想买卖茶壶或者旧收音机的人就构成了不同的社会群体。”我在2002年出版的书《聪明暴民》〔4〕（Smart Mobs）中引用了里德的话：“我看到，群体构成网络的价值增长极快——比麦特卡尔夫定律所预言的快多了。”里德在餐巾上画了一条很陡的曲线，告诉我：“里德定律显示出网络的价值不是随着用户平方增长，而是呈指数增长趋势。”{11}
这意味着你得让价值公式里节点数的指数提高到2以上。2的10次方大概是10的平方的10倍。根据麦特卡尔夫定律和里德定律，两个节点的价值都是4；但10个节点价值在麦特卡尔夫定律下，是100（10的2次方），而在里德定律下是1024（2的10次方）——增长率的差异从这里开始远远拉开。这解释了为何电子邮件和其他社会沟通工具组成的社会化网络能够让互联网突破工程师群体的局限，产生波及所有的兴趣群体的影响力。里德定律把电脑网络和社区网络联系在一起，这其中的关键在于群体构成和群体间的通讯。